我在法国的第一场“竞选”
2011年3月26日,法国省议会选举第二轮投票的前一天,当我在克莱蒙费朗市的杰德广场 (la Place de Jaude) 上的老佛爷百货公司门前派发“要投票不要弃权”传单时,一位法国女士来到我面前对我说:“我妈妈要我来对您说一声谢谢,加油!当法国人不再投票时,一个中国人却鼓励我们去投票。”她给我指了指一位年迈的女士-她的母亲坐在不远处,手里正拿着我的传单向我挥手致意。
一个年轻人向我出示了他的选民证并且向我保证:他在第一轮投票了,第二轮也一定会去投票站。但是,另一位先生却直言对我说,他不会去投票。但是,如果我是候选人,他就会投票支持我,因为他对现有的政治家都很失望,所以希望能够投票给旧体制外的新人物...
我的传单标题是:“ 3月20日和27日,请为我们的选区投票- 一封来自法国民主爱好者的公开邀请信”。虽然,当时我的法语还很差,但我还是勇敢地向法国公民呼吁:
“长期以来,我们越来越不相信政治了,我理解您的不满和失望。但是,投票既是公民权利也是责任。积极投票是鼓励我们的政治家更好地工作的有效方法。积极投票也是监督他们并迫使他们关心我们生活和未来的有效工具。
我是中国公民,没有投票权,但我志愿邀请您投票来支持我们的选区和实践真正的民主。投票是捍卫我们共同利益和重建我们对未来希望的第一步... ...”
投票是民主的财富,弃权却是民主之殇。在民主国家-法国,让我最震惊的是高弃权率,尤其是在地方选举中。2010年的法国大区选举中,我在本地最大的日报《山区报》(La Montagne)的《这是您的意见》栏目做了如下评论:“高达49%的弃权率!这个叫做 « 缺席 »的政党才是法国政治舞台上真正的主角……”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来自中国的民主研究者来说,这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数字。所以在2011年的法国省议会选举期间,我想启动一场自己的选战来捍卫法国民主,因为我越来越为它担心了。
在2011年2月和3月,我开通法语博客、撰写和打印传单、接受新闻界的采访、自己租车跑了本省(Puy-de-Dôme)全部28个要投票的选区。我还将传单投递到各选区的市长们和一些法国市民。当然也参加了非常多的不同选区的各党派的竞选造势会...
当各候选人都在他们选区忙活的时候,我走遍了全省,既兴奋地享受着法国民主又陶醉在法国的青山绿水之中。这也是我上的一堂极其有意义的课程。它告诉我,法国人民值得充分信任。从此,我始终对法国人民充满信心,因为他们非常赞赏我这个“外国势力对法国民主的干涉”。
2011年3月1日下午,在Les Plats du terroir餐厅里,我接受了法国国家电视三台的采访,呼吁法国人去投票。该采访于3月7日晚在地区频道播出,次日在全法晚间新闻中播出。我不再是那个2008年冬天在法国山区雪地里玩耍的“孩子”了(这是我第一次接受法国电视采访,作为一个从未见过那么大雪的上海人,哈哈),而是一个关心法国民主的成年人了,尽管我讲法语的时候就像刚刚会说话的孩子一样。这两分钟的报道花费了一个小时的采访。因为法国记者必须努力从我的中式法语中找到发音最准确的句子!
或许因为我是第一个在法国国土上搞民主活动的中国人,所以各种喜剧情节不断出现在我的旅程中。例如,我经常会碰到这样一个问题:“谁付钱给您?”人们错误地认为我是中国间谍,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人只爱钱”。为了把我从这些谣言中解救出来,《山区报》(La Montagne)特地在3月5日发表了记者古汉对我专访,有半个版面呢 :《一名中国学生在选区的磨难》:
“特别是,不要再问他是否是中国政府雇佣而跟踪法国政治的间谍了!自2008年9月以来,陶赟就一直是克莱蒙费朗(Clermont-Ferrand)的布莱斯·帕斯卡大学(Blaise-Pascal University)的学生。他对民主的热情是毫无疑问的,虽然他也说:“我更喜欢被认为自己是民主的间谍...” 渴望言论自由,对民主的基石充满了热情,陶赟想告诉不再相信政治的法国人,我们“必须投票才能为未来找到希望” ...”
法国外省的记者和候选人,市长及公民一样,都非常善良和好奇。
《山区报》的专访出版后不久,我就收到了韦尔·蒙顿选区的候选人凯瑟琳的邀请。就这样,在3月10日的晚上,我受邀参加了她组织咖啡馆-论坛,了解了法国女性在政坛的作用。
3月14日,我与洛朗一起在皮永沙选区的Château-sur-Cher听取了选民的意见。这是一个位于法国国土正中央的超级可爱的小城镇,总共只有80个居民!
3月15日,Saint-Gervais-d'Auvergne的市长米歇尔亲自打电话给我,邀请我到他的市里参加活动,还对我说“谢谢”,因为他收到了我的传单。
3月17日晚上,在La Tour d'Auvergne,市长菲利普在市政厅举行的群众大会上特地把我这个来自中国的民主研究者介绍给了市民们。他还当众朗读了我邀请信中的主要内容来鼓励大家要去投票。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晚上,我一边品尝着当地特色的奶酪和蛋糕,一边赞叹法国的开放精神。民主,不就是最棒的法国美食吗?
3月20日,我被一位法国公民发来的电子邮件而深深感动。他正是在La Tour d´Auvergne的群众大会上认识的我。这位公民在信里写道:
“我的名字叫雅克,我已经不再年轻(77岁),但我保持着充沛的政治激情。我希望看到那些依然关心我们的国家“法国”的年轻人们 ...我想对您说:不管您在我们的国家碰到什么样的困惑,我都坚定地挺您…… ”
他还专门写了一篇《为何要投票》的文章给我,表示任我“自由”地使用:
“为什么投票?因为我们都在一个社区中,我们需要相互协作。我们不是一支由个人主义拼装的足球队,而是由许多富有责任心的个人组成的团队。无论对手是谁,只要我们团结就一定能赢。 ”
我将保留这份来信,直到世界上的所有公民都恢复了对民主的信心。
民主是法国的女神,法国人民给她加冕!
这是我在法国的第一次“选战”!尽管我还是一个不能投票的中国公民。我的竞选活动不是让人们为这个或那个候选人投票,而是为民主本身投票。法国小圈子的精英们错误地认为法国人不接受新鲜事物或有趣的事物。实际上,法国人民很快理解了我并接受了我的“外国腔调的法语”,这些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和沟通。
当然,这也是我的法国民主的实习。 3月27日晚上,我应邀参加法国国家电视三台的选举之夜特别节目。当我解释法国人弃权的原因时,我坦言:“人民说政客是骗子……”。所有在场的政治家们都笑了,好像我是《皇帝的新装》中的那个天真的孩子,他说:“国王没穿衣服!” ”
我在33岁“高龄”的时候,放弃了中国政府内的“金饭碗”,带着全部积蓄来到法国留学研究民主,完全理想化,法国人当然会非常欢迎,也很愿意帮助我,而且往往在关键时刻有各种“天使”降临来助我,正应了孟子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我对法国的印象也就超乎寻常的好了。大家通过以上这些故事就能知道啦。
实际上还有很多事例,大大小小,我无法全部写出来。比如,相对租车的费用,印传单费用虽然不高,但也是我自费的。当地社会党的负责人就用他们的设备帮我印了很多,尽管我是号召法国公民投票给他们心仪的候选人,包括了社会党的竞争对手。她认为我的“选战”是对民主本身的支持,比定向支持某个政党要重要得多。
还有就是我们海外华人该如何面对别人误解的问题。我碰到的是“中国间谍”的谣言,其中还影响到了大区主席。法国是中央-大区-省-市四层行政结构,大区主席就是当地一把手了。我是如何处理的呢?第一,我如实回答自己是自费,没收中国政府的钱。第二,不管他们信不信,我都不去争辩,让他们从我的实际行动中来了解我。法国人会关注我的行动的,不是一根筋的。第三、为了我去基层选区“竞选”方便,我还是找到了本地最大的日报请求帮助来澄清。该报发行量很大,读者数量接近地区人口的1/9,所以几乎是人人都读的到。有很偏远的市的公务员没读到报道,面对我的时候,因为第一次碰到中国人,太警惕了。她的市长知道后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致歉。后来,大区主席当然也很清楚我的情况了,请他的办公室主任给我打招呼。从此以后,每次看到我都笑呵呵的,我有啥问题请教他,都是知无不言,对我学习法国政治的实际运作帮助很大。
所以,无论个人还是国家,西方对我们有偏见和成见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我们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而不是口舌之利来改变他们的看法。我们中国人讲“听其言,观其行”,西方人也一样。他们既不是意识形态挂帅,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只要我们做得对,做得好,多交流,让他们看到了,自然可以对我们有正面的印象和回应。
另外,目前西方反华很厉害,中国背景对政治家带来的压力是比较大的,比如民主化的老问题,台湾、香港、新疆等新问题都需要我们给与适当的回应。我的原则很简单,爱自己的祖国永远正确,只有爱祖国的人才能真正得到西方公众的尊重。
当然,我的个人情况比较特殊,基本上不受到中国负面因素的影响。因为我12年来研究民主,推动法国民主,努力寻找法国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一切完全是自费,没有来自任何一方的一分钱财务补助,从精神到财务完全独立了,腰板就硬,我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指责中国的某些问题来抬高我的个人道德形象。大概在地球上,花自己的钱,用12年时间踏踏实实深入民主一线的中国人,还能大胆提出用儒家民主改造西方民主的,也只有我一个了吧。而且,很多法国人提醒我说:“你和其他民主人士不同,你是正常离职留学的原中国政府官员,自由出入中国大陆的。我们就认为你的可信度和客观性要比他们高得多了”。从选举技术上来说,中国在西方的形象正面,肯定是给我加分的。但中国在西方的形象负面,也不会减我的分。因为,我12年来实际的政治活动,全部公开透明,大家有目共睹,有案可查。所以,有些法国人还对我说:“噢!原来中国的官员、共产党员,是那么爱民主,那么懂民主的啊!”几乎颠覆了他们原来对我们的刻板印象。
因此,我们在海外的中国人,应该多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努力影响周围外国人对中国的看法。因为,对于很多从未亲眼见过“活蹦乱跳”的非电视媒体里的中国人的老外,我们作为他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就代表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