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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é par 法国观察站

是我第一次参加法国民主运动党(缩写MoDem)的新闻发布会,虽然该党总统候选人贝鲁(François Bayrou)在2007年法国大选第一轮得票18%,位居第三(按理说是法国第三大党),但该党一向比较低调,按政治光谱来说处于中间,即不左不右,政策相对温和宽容,这点也被对手们攻击成“温吞水”,所以缺乏过激言论来吸引媒体,又受制于法国两大党(人民运动联盟和社会党)寡头政治生态,因此并不太吸引法国媒体。新闻发布会现场的冷清也充分说明了问题,连我这个老外在内也只有四个记者参加,和社会党新闻发布会动辄20家以上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不过我倒是非常有兴趣探探这个低调政党的秘密。
yann wehrling
由于昨天前总理德维尔潘也宣布参选总统,他的票源与该党有冲突,对贝鲁形成一定的威胁,所以面对该党新闻发言人卫赫令(Yann Wehrling),我的第一问就是关于此影响的:
“您觉得德维尔潘能够获得500个签名吗?” (获得500个各级议员签名是成为正式总统候选人的必要条件。作者注)
“这个问题一直是个未知数,有很多人宣布参加总统选举,其中一些可以获得500个签名,另外还有一些宣布参选后又以各种理由退出的,也不一定是因为拿不到500个签名,而是因为...”

我以为他是卖个关子,没想到真就是这样欲言又止了。最后他说:“好吧,我们走着瞧瞧,现在正是来检验谁真能搞定500个签名的时候呢!”
好像既神秘,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对于他们的总统候选人贝鲁来说,500个签名肯定不是问题。

因为贝鲁(François Bayrou)在上周的电视辩论里大谈特谈中国,所以第二问我就以中法关系为题:
“我看到上周电视辩论里,贝鲁先生和其他嘉宾围绕中国话题展开了大讨论,您觉得对法国经济来说,中国是威胁还是机会?”

我原以为这个问题会让他思考一会,因为既然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那么少,更不要说国际媒体了,他应该没有充分地准备才对。其实不然,他随口就答:

“其实并不是出于法国经济我们才谈论中国,而是因为今天的中国已经是国际社会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对欧洲,对法国,对美国而言,都非常重要。当然有一些分歧我们也不能忽略,这些分歧导致的挑战正是目前我们要共同面对的。这个挑战用我们欧洲的表达方式来说就是“自由和不扭曲的市场”,这是不少政治力量所提及的。当前国际贸易所需要的是游戏规则,从贸易自由到不扭曲市场规律。如果欧洲完全实施她自己所倡导的,我们早就在欧洲内部建立了自由和不扭曲的市场。但事实上,欧洲也没有能达到这点,这才是问题:我们自己都没有在欧盟范围内的产业、企业、环保、社会福利等领域实行统一的规则,更不要说在全球范围内了。”

有意思,他倒是很有礼貌地先把自己欧洲给批评了一番,态度很好噢,让我们来听听他接着该怎么说。

“全球性的公平贸易必须有能力解决这样的规则:任何地区的同样质地的产品生产都应当适用同样的规则。今天这种争论也存在于我们和印度之间,不仅仅是和中国,在其他产品生产规则与我们不同的新兴国家之间同样存在。所以,问题其实很复杂,然而这种持久的争论是在欧盟层面上面对中国的,不是单单一个法国,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谈论同一个议题。我们不能虚伪,看看我们周围都是中国产品,根本无法避免购买它们,所有法国人也都在消费中国产品,所以这是我们对华关系中很复杂的问题。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人权和民主,这也是我们之间长期存在的问题...”

卫赫令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就人权问题展开论述,没想到他很“狡猾”,刚提了人权民主就马上进入总结陈词:
“所以,这种争论不是单独面对中国的,也是我们应该和其他类似国家要讨论的。”

绝了,这么关于中法关系的回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完全卸掉了中法对立矛盾中法国方面的压力。我可不是法国政坛的新手,但面对这样“天衣无缝”的回答,我只能哑口无言,况且他说的不仅是事实,而且是完整的事实。这样的场景突然让我联想起一个词“中庸之道”,这一中国政治哲学的最高境界,我记得孔子也说过:“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足以说明这是很难达到的完美境界,而一个法国人却能演绎得如此贴近,确实很让我吃惊,看来人类的智慧是超越国界的。我给读者朋友们把他的回答略作解剖:

相对其他政党总是喜欢把对华贸易逆差全部直接归罪于中国而言,卫赫令首先指出在欧盟内部也有同样的问题,然后再扩大到全球层面,这就让我们觉得中法之间的贸易矛盾只是全球贸易矛盾中的一个小部分而已,这就避免法国的态度成为问题的焦点。然后他把中法这两个以国家为对话的主体上升到两个对话集团:法国这边变成了欧盟集团,而中国这边成了新兴国家集团,从而减缓了双方的敌对性。多么精明的口径转化!他在安抚中国敌意的同时避免了法国成为第一个中国要报复的对象,比如2008年的中法风波,法国是唯一一个因其国家元首接见达赖喇嘛而遭到抵制的牺牲者。如果那时是民主运动党当政,我想结果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然而,我需要指出,以上所说的只是“中庸”的形式,简单看来好像只是一种沟通方式,其实,今天的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个古老哲学的原始含义:即诚意和诚信,这才是一个政治家最基本的操守。选民们不是投票给美丽的承诺,而是投给那些具有真正诚信品质的候选人。可惜,如今的法国政坛太缺少这样的人物了,所以在地区选举中,投票率只有五成。“诚”意味着告诉公众全部的真相,而不掩藏那些可能对投票不利的事实。“中庸”就是一种带着“诚信”看待问题的价值观,并怀有“诚意”自然而然处理事务的方式。然而,除非真正达到至上境界,不然“中庸之道”也有天然的缺陷,比如立场不鲜明,容易为了取悦更多受众而隐藏明确的观点。就卫赫令的回答来看,似乎更像是一种解释,而不是一种立场。

在以选战为核心的西方现行民主制度下,如果选民素质没有提高到足够理性的程度,往往很容易被立场鲜明但蛊惑人心的宣传所吸引,加上人性普遍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责任,所以象法国民主运动党这样相对客观中肯看待中法关系的政党是很难赢得总统宝座的。对中国民主而言,人民素质固然不是拒绝民主制度的理由,但民主的质量却建立在人民素质的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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