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法国! 法语版自传2008年新年假期节选
2008年1月1日我在阿尔卑斯山上度过了来法国后的第一个新年,2019年的今天是第十二个了。为了庆贺这样一个小轮回,我翻译了法语自传《一个中国人的法国民主历险记》中的一节,和大家分享我在法国最初的日子:第一次在法国过圣诞和新年的有趣故事。法语标题为《Bienvenu chez les Fǎguórén 》,取自法国最卖座的喜剧影片《Bienvenu chez les ch'tis》(欢迎来北方)。
2007年12月23日早上,在11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我直接坐上了去里昂的高铁。火车横穿了半个六角形的国土,如同在世界上最大的花园里漫游,而不是在到处是工厂的西方发达国家。我喜欢大自然,看着风景和奶牛,我相信决定经济发展水平的是环境和生活的质量。法国的外省比我想象得要美丽得多。
在高铁上,我第一次羡慕法国人,超过300公里的时速,这才是能代表发达国家的真正速度。所有我的好奇表情宣告我就是在法国人中的老外。然而,我并没有预见到在2015年,当我和法国朋友米歇尔坐中国高铁旅行时,我依然是“老外”。
中国高铁不仅联接大城市,还有小乡村(按中国标准),比如平遥,这个以古城出名的县城,以及乐山,在那里坐落着大佛。在2007年,全中国只有几百公里的高铁,但在2015年,中国高铁总里程达到了两万公里,2017年底是两万五千公里,约占66%的全球高铁总里程。
中国总比想象得发展迅猛,但她应该等一等她的人民比如我。至于法国,她却一直落后于她的人民,我们依然有一个大区首府没有通高铁。讨论了好多年的巴黎至克莱蒙费朗的高铁最终还是被搁置了,该计划在2028年之前不会再提上建设日程。
不管如何,在2007年,尽管中国的现代化正在进行中,中国最吸引外国人的还是她的文明,尤其是法国人,他们或许是世界上最有文化的游客了。比如我的第一个法国朋友塞赫日。
我们不仅有着同样的法国名字:塞赫日,而且还有一样的中国生肖:老虎。传统上,中国人用十二个动物按次序冠名每一年: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和猪。根据出生的年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象征动物,就像决定其性格和预示其命运的信号。我出生在1974的虎年,它代表了在冒险中乐观而不可战胜的大师,塞赫日恰好比我年长十二岁。
2007年夏天,塞赫日和他太太在中国旅游了一个月,深深被中华文明所吸引。他就在中法论坛上发了帖子找中国朋友,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一个词一个词地修改了我的每一份法语邮件来帮助给我提高法语水平,这让我非常感动。当我在法国驻上海领馆申请签证的时候,我也展示了这些修改过的法语邮件,法国外交官也为他的同胞感到骄傲。塞赫日邀请我去法国和他的家庭一起过圣诞和新年假期。
当我走出高铁的时候,塞赫日已经在站台上了,他很帅且气宇不凡,如同我在电影里看到罗马将军。
“噢!你比我想象得高多了!”这是罗马将军向他的“小”中国朋友的第一句问候。这让我愣了两秒钟。“谢谢,但是我们不是交换过照片吗?”“是的,可这是照片,我们从未提及身高啊!”
顿时,我就明白了。
首先,我身高1米83,已经比大部分法国人和中国人高了。其次,在法国的中国人通常来自中国南方,他们一般比其他中国人较矮。最后,在美国电影里的中国人都不高,比如李小龙1米71,李连杰,1米68。我寻思美国人无法接受中国人居然敢比他们的好莱坞明星更高大伟岸。或许,法国人可以帮他们改变这种念头。
塞赫日住在一个比我想象中小得多的城市里。在中文里,我想城市意味着至少有10万居民。尤其是应该有一些大商场,街上应该到处都是人。否则,只能称之为乡村。后来,我用了好几年才理解什么是法国的“城市”,尽管我更喜欢它们的宁静更甚于上海的喧嚣。
这些在中国式的想象和法国的现实之间的反差让我的“发现法国之旅”变成了电影《欢迎来法国!》
塞赫日的标致汽车把我带到了一个“富人”居住区,因为那里的每个家庭都拥有一栋漂亮的带花园的别墅。塞赫日家还有一个小型的私人游泳池,而这在中国仅仅属于有钱人的特权。
“你骗我,塞赫日,你很有钱啊!看,多么漂亮的游泳池!”
“哦?不,住在城郊,这很正常,游泳池并不是什么奢侈品。”
“啊,看来你们已经进入没有共产党执政的共产主义社会了!”
从那时起,民主不再是西方媒体的宣传鼓吹,而是在普通居民别墅里的游泳池了。“中国模式的真正目标应该是所有人都这样富裕起来。”我自言自语道。
和我预计的不同,我们没有和塞赫日的太太与儿子一起过圣诞夜,而是和二十多人的一大家子。我们在一起吃吃喝喝侃侃,相互交换礼物。对一些人来说,我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小孩子们腼腆地看着我如同外星人,非常地可爱。如此快乐的时刻,让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在80年代,我们的大家庭也是在每年春节聚会。我的妈妈和爸爸在厨房里竞争中华美食的冠军。我们的舅舅们讲述那些在“严肃年代”的“轶闻趣事”。而舅妈们总在憧憬更美好的未来。而我们小孩子,则把外婆打扮成女王,她就给我们唱她少年时代的民谣,...我们把这一切的美好录在磁带里作为美好的回忆。
和我在中国知道的完全相反,家庭在法国人生活中依然非常重要。遗憾的是,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禁止汉人拥有第二个孩子。汉人是中国的主体民族,仅仅四十年,汉人就在中国总人口的比重由98%崩溃到了90%。
后果就是,如此盛大的家庭聚会将在很多代人的时间内销声匿迹,尤其是在一些中国大城市比如上海。现代法国,其实更像一个传统中国,而中国更接近一个“臆想中的现代法国”。
我不知道是否地理位置的变化剥夺了我的方向感,我在法国确实是经常迷路。我在这个小村庄的第一次出游就动员了塞赫日的所有家庭成员,因为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就像一个在19世纪的法国胡同里迷路的孩子。当一个非常绅士的法国女士开车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塞赫日的一个儿子还在开车寻找我的路上。
我在中国被告知法国人非常傲慢与排外,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后来,在维希,一个法国先生开车送迷路的我到火车站。即使在巴黎,当我驻足环顾四周时,连带着小孩散步的法国妈妈们都会问我是否需要帮助。甚至在一个夜晚,当我一个人提着大行李箱在克莱蒙费朗搬家的时候,一个70岁左右的法国老先生都要来帮我搬行李上阶梯。法国人有一个金子般的心,他们非常愿意帮助别人。
多年以后,我才开始明白傲慢和冷漠完全是两回事。傲慢并不代表不愿意帮助他人,而是难以接受他人的意见,尤其是对于那些法国精英而言。不过,法国人民倒是一直非常好奇我对法国的看法,尤其是我对法国民主的见解。
法国乡村的夜晚是如此美丽,以至于我能清晰地看到星星们在法国的天空上对我说“欢迎!”我期待我们的中国孩子也终可以享受这明媚的童话时刻。
然而,我的法语进步比我希望的要慢得多。全家人都在鼓励我:“你的法语说得越来越好了,从阿尔卑斯山过完新年后,你就会和法国人说得一样好了!”我听了非常开心,就像三岁的小孩子偷吃到了糖果。
我们的旅馆在阿尔卑斯山的蒙卡拉,它没有我想象中的现代化,而是一个非常家庭化和传统的小旅馆,不过我喜欢极了大大的壁炉。柴火噼噼啪啪地散着火星,我期待的不是圣诞老人,而是启蒙时代的回忆。
在整个假期中,我和其他人一样吃喝,法国食物并没有让我不适,即使是气味非常浓烈的本地产的山羊奶酪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挑战。
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之前没有预料到:没有热水喝。法国人不喝热水,喝冷水。而在中国餐厅或到中国人家做客,我们首先要给客人一杯热茶或热水,这是中国式的礼仪。后来,许多法国人和我讲述了同样的事故:他们的法国舌头被中国热情烫到了。所以,要小心,法国游客们!至于我,我的中国胃无法忍受长达一个星期的冷水。最终,我进口了一点法国制造的热水:用微波炉加温过的冷水。
虽然我只有一个中文名字“赟”(yun),但是它有着好多种法语发音,因为每个人都以他自己的方式来拼读发音,我就出现在“统一在多元下”(欧盟法定格言)了。只有一对双胞胎小孩能够正确地叫我的名字,因为他们不拼读,而是复述我的发音。他们和他们的哥哥如天使一样的可爱。我和他们合影后把照片发给我妈妈,她就给我一个任务:“不带回一个混血儿,你就不要回上海了!”
在上海学习的滑雪课程并没有帮助我在阿尔卑斯山上飞行。虽然雪山深深让我着迷,在三天里,人们只是看到一个“穿着雪鞋的中国熊猫”蹒跚在白色的法国里。
在山顶上,一个工作人员非常开心地对我说,我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在2007年,只有60万中国游客在法国,而在2018年是250万。所以,在当时,法国人首先问我是不是日本人,然后是不是韩国人,从未首先问我是否是中国人。我就和他们解释:“看我这样,中国人要比他们更高更帅。”实际上,日本人太有礼仪了,韩国人太拘谨了,在中日韩之间,中国人最像法国人了。
当我像精灵一样结束阿尔卑斯上的探险时,巴黎时间正好是17点,北京时间的新年时刻。所有法国朋友们都祝我“新年快乐!”得益于中法时差,我就享受了两次新年祝福。在22点的时候,旅馆里的晚会开始了,大家都在跳舞,年纪大和少年们一样蹦迪和玩游戏。这让我很吃惊,因为在中国,年长者通常既不蹦迪也不玩游戏,因为这些是年轻人的特权。甚至,对于30岁以上的人来说,如果他们开心自然如青少年,那就意味着不成熟而难以承担重任。但是,民主和谐了法国社会并保护人民免于各种风险,它让人民的生活变得从容。
2200年前,秦始皇派遣了一个团队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1400年前,玄奘和尚去印度取经希望获得在另一个世界的永生之法。但是年轻真正建立在民主之上,是它让人民在尘世间变得青春焕发。
在第一个法国新年的凌晨子时,我在银河下,面对阿尔卑斯山许愿:“我希望古老的中华民族也终可以青春焕发。”
2018,我已经如此许愿第十一次了,我坚信它终将成真。
2019年1月1日,是第十二次。
新年快乐!
我们相识,是世界的幸运。